第883章

遇川忍不住點了下頭。

荊扉開口說：“所以制度約束人的前提，那就是制度不允許小人當道。什麽是小人？就是為求利益不擇手段，為洩私欲不計後果之人。孔子曰：君子固窮，小人窮則思濫矣。所以，動機、過程、結果應該保持高度的統一，以不道德的手段，去追求道德之目的，未免就是緣木求魚，南轅北轍。我們很會談道德；但是一到具體的人事，卻總將術擺在最前面，而將道置諸腦後了。王安石答神宗國是之問，以為擇術為先，而朱熹恰恰以為：介甫之心固欲救人，然其術足以殺人。心正術不正，尚且壞事，何況心術皆不正呢？可以肯定地說，不好的制度下，好人當道，還是可以做出一些好事來；再好的制度，壞人當道，幹的也肯定是壞事。更何況壞人又如何設計制定出好的？看看混亂、生靈塗炭的時候，那肯定就是奸臣當道的時候。所以蘇軾才跟王安石這倔老頭擡杠，說制度不過好比音律，譜成什麽曲子，彈成什麽調子，還是得靠具體的人。現在想想，王安石大約是譜了一支曲，卻給手下那幫宵小唱走了調，唱成了一支挽歌，給朝，也給王安石本人。最具諷刺意味的還是司馬光，他一上來，就急忙要六日之內盡廢新，一般人都說不能，但是蔡京挺身而出，說我能。於是大得我心，提拔之，重用之，一到元豐黨人東山再起，打擊舊，司馬光的名字，赫然排在第一位，恨不得要將他從墳墓裏挖出來鞭屍，開具這名單的，就是蔡京大人，大好河山，也就葬送在這位臭名昭著的大奸臣手裏。不知為什麽，這讓我聯想起王安石寫的那首《登飛來峰》：飛來峰上千尋塔，聞說雞鳴見日升。不畏浮雲遮望眼，只緣身在最高層。飛來峰上的尖塔大概是有個最高層，可是人生沒有，人類的理性，總還永遠不能抵達神性的高度，不可能將什麽都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。王安石不行，司馬光不行，我們所有的人都不行。文化精英們，也許不可缺失文化自信，但更不可缺失的，是文化追求。哪一天以為真理在我，這世界上所有的人，都應該對自己洗耳恭聽，那麽，他從神壇上跌落的日子，怕也就不遠了。所以，蘇軾的《題西林寺壁》，讀來就有那麽一點意味深長：橫看成嶺側成峰，遠近高低各不同。不識廬山真面目，只緣身在此山中。不知道蘇軾寫這首詩，是針鋒相對還是偶然巧合，但有一點是肯定的，時時刻刻保留一份不識廬山真面目的警惕，對於自己的成長，永遠都沒有壞處，就算真的身在最高層，但青山之外，還有青山；浮雲之上，還有浮雲。遙知不是雪，為有暗香來。自屈原開始，士子，不少人樂於借花自喻。王安石就說濃綠萬枝一點紅，動人春色不須多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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